1.科斯的经济学方法论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罗纳德·科斯（Ronald Coase）为代表的产权经济学风靡世界。产权经济学被引入中国后，关于界定产权、制度变迁等话题亦成为成为中国经济学研究的主流之一，在农村土地改革、市场经济制度等热点问题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可以看到的是，在科斯名扬学界之后，关于其“交易费用”、“社会成本”等问题的讨论已经足够广泛，甚至过于广泛地被讨论过了。然而，科斯研究经济学的方法、思维方式，却少有人问津，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要研究科斯的经济学思想，其方法论应是基础和首要研究的对象。科斯的研究方法是否有，或者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在他如《企业的性质》等代表性文献中，都是近乎于“散文”式的直白论述，没有高深莫测的数学推导，似乎并没有蕴含多么高深的经济学研究方法。

其实，科斯所有经济学思想的开端，恰恰是他自己研究经济学的方法论。在代表性著作《企业的性质》中，科斯开宗明义，直接指出过去的经济学理论“一直因未能清楚地说明其假设而备受困扰”，他批评许多经济学家在建立一种经济学理论时，常常忽略对其来已成立的前提性假设（assumption），不但应该是“易于处理的”（manageable），而且必须是“真实的”（realistic）。然而，科斯的绝大部分追随者、读者可能都忽略了科斯经济学思想最重要的部分。

传统的经济学在研究中，往往必须要选择一些前提性假设，这种假设必须易于处理。如果学者们能处理的假设是不现实的，也只能别无选择地用这些不真实的假设。科斯就明确反对经济学的研究可以为了“易于处理性”而牺牲前提假设最重要的“真实性”。科斯认为，他研究的目标是发现一个既真实，又易于处理的前提性假设。

事实上，科斯并不反对前提假设的“易于处理性”，他只是反对把“易于处理”作为选择前提性假设的唯一条件，特别是反对为了“易于在经济学上处理”而不惜牺牲前提的真实性。在科斯看来，这种选择前提性假设的趋势已经导致了一种不良倾向：“当经济学家们发现他们不能分析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时，就用一个他们能把握的想象世界来替代。”如果经济学家否如此生产论文和著作，那么他们的研究于我们对真实世界的理解有何帮助呢？

因此，科斯的选择是“用真实的前提替代想象的世界”。他需要的是一个“既真实，又易于处理”的前提性假设。那么如何做到“真实而又易于处理”，主要有三点关键：一是在真实世界里找学问；二是重点调查问题的约束条件；三是把对实例的分析一般化。

2.在真实世界找学问

科斯自己曾讲过，他的经济学训练主要是在商学院完成的，商学院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注重实例研究（case study），就是通过真实世界里发生的故事来研究理论。科斯当年在商学院学习时，是一边学习价格机制，一边研究真是经济问题，并积累了研究真实企业所必要的知识（商法、产业组织、金融和会计）。这种一线理论、一线实例的研究方法使科斯一上手就遇到了重要问题：如果价格机制可以自动配置资源，为什么会有不同的产业组织？

然而，当时的“著名经济学家”们根本不讨论这种问题，已有的文献也压根不把这种问题当作经济学问题。那么，如何寻找“在价格机制起作用的现实世界里企业存在的原因”？科斯的方式是“我尝试着从工厂和公司的办公室，而不是经济学家们的著作里找寻企业存在的理由”。这就是科斯的态度，他关注的问题不是从先辈学者的著作里找到的，因此他也不指望从现成的著作里找到现成答案。

真实世界中的学问，之所以能引人入胜，一个基本要素是，在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往往与“大家公认”的逻辑相抵触。在这种“与常理不合”的故事中，最引人入胜的恐怕就是那些与“权威”预言或断言不一致的真实了。这也是从真实世界里找学问的魅力所在。

3.重点调查问题的约束条件

真实世界五光十色，因此在真实世界里求学问并非一件易事。科斯的方法是，着重调查问题的现实约束条件。他不喜用“虚例”而偏爱实例。所谓“虚例”是想象世界的简化，比如经常在经济学著作中出现的“孤岛上的罗宾逊”之类，其好处是“易于处理”，用得好可以有助于说明复杂的理论。但虚例的危险在于可能完全不反映问题的现实条件，因为如果连问题都被“虚化”掉了，从虚化问题中得到的答案怎么可能增加人们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呢？

但是，在简化真实世界里发生的故事时，也有可能将一部分重要的真实约束简化掉。因此，科斯不但偏爱用实例，而且偏爱用经过他本人下功夫调查的实例。而在调查问题时，着重调查问题的现实约束条件。

4.把对实例的分析一般化

实例包含了回答问题的要素，但实例本身并不能自动回答问题。从实例研究到得出对真实世界里经济制度、经济组织和人的经济行为的理解，中间还需要完成一个思想跳跃，就是把从实例中得出的认识一般化。从哲学的角度上讲，就是完成从特殊到一般，再从一般到特殊的转化。

  5.超越“实证经济学”

经典的实证经济学强调理论的精确性可以由假设与事实的一致性而得到基本检验。弗里德曼认为，可用经验事实检验的推测是经济研究的核心。在他看来，经济学家提出一个能与事实“令人惊奇地一致”的推测，那么这个推测有无现实基础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