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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源:秋田 点击次数: 6667

“民工”,对于我们高校学生来说,似乎并不陌生。在我们国家快速发展的今天,“民工潮”出现在祖国大地的各个大小城市。而在广州,更是随处可见来自全国各地的“民工”。但是,尽管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我们和“民工”们却像没有交集的两个区域。“民工”们安分而默默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也不曾想过走近他们、了解他们,更别说关心他们。而这个学期,在胡靖老师的带领下,我们有机会走近这个特殊的群体,了解到许多之前为我们所忽视的现实,更难得的是我们可以把它诉诸纸上,让更多的人来了解他们,关心他们,尊重他们。 虽然大多数民工的生活状况都十分地穷困艰苦,但也有一部分是民工中的佼佼者。他们从逆境中走出来,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我们这次的采访对象就是其中的一个。年仅28岁的他已经是一个建设工程队的总经理。但他也曾经是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外来民工,也曾经历过所有民工所经历过的贫穷、艰难、歧视。 相信在大多数同学的社会调查中,对一般民工的状况与处境已经作了具体的描述,那么我们这份调查报告就是要通过一个特殊的采访对象,从另一个角度去反映外来民工的情况。也希望通过这篇报告,带给大家更多的思考。这是我们写这篇报告的最大心愿。 一 四川省泸州市古蔺县龙山镇师龙乡邓背村,中国广袤大地上千千万万个小村庄中的一个。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社会调查的对象——朱国成,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听说这个1997年才通电的小村子。 1976年,朱国成出生于邓背村的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小时候的朱国成似乎就显得与其他小孩不太一样:十来岁、读小学的他就跟随村里的人卖牛肉、收粮食,几乎跑遍了整个乡镇。地方走多了,人见多了,小朱国成似乎胆子也变大了。有一次,他竟一个人徒步走了45公里进县城玩。 照说,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空闲时候都会帮家里干点农活,但小朱国成却不愿意到地里帮忙,而宁愿呆在家里煮饭,或者到家里开的砖瓦厂帮忙。砖瓦厂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办起来的,规模很小,但对这个有着七个小孩的九口之家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农闲时,不同于村里的很多人,朱家的人不会没活干。他们一家烧点砖和瓦,在村里卖给人建房子,这样农闲时就不会没有收入。小朱国成在砖瓦厂帮忙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偷懒,小小年纪就能吃苦。当哥哥姐姐在地里帮忙的时候,小朱国成就卖力地一趟趟地搬着泥沙和砖瓦。 小时候朱国成从书上看到首都北京,看到万里长城、天安门,心里就有一个念头: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上北京看看!但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念头对他之后颇为曲折的命运起着重大的影响。 小学毕业后,朱考进了初中。当时全区就只有一所中学,而且是只有初中部。而全区九个镇,每个镇有十几所小学,每所小学每年有几十个至一百多个毕业生。这些学生中只有250人能上那所中学。上不了初中的大多只能在家务农或外出打工。也有家庭条件好的选择复读。这其中就有一个学生复读了6年才考上了初中。 然而,考上了初中的小朱国成却在初一第一学期还没读完就辍学了…… 二 邓背村,一个封建思想还残余的小村庄。在那里,小伙子没到十七八岁就大多已经结婚,有的甚至已为人父。如果小伙子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成家,村里就会有人说闲话了。他们就会猜想这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病,或是家境太差还是家里有什么问题。 凭朱家的条件,在当地想找户亲家是很容易的事。14岁时,也就是他还在读初一的时候,家里给他找了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对象。但是,朱打从心里抗拒家里的安排。每每看到村里比他大几岁的小伙结婚生子,过早地背负起家庭这个沉重的负担,吃力而平凡地活着,他就心想,自己的人生一定不能这样就过了。长久以来,朱小小的脑袋就酝酿着反抗的念头。 家里开始逼得紧了。朱的反抗情绪也开始蔓延…… 1990年9月的一天,朱作了一个决定,一个使其人生产生重大转折的决定——离家!离开生活了14年的村子,逃离家人的逼婚。 年少的朱国成,根本没有想太多,也不可能想太多,带着赌气的心情来到了距离家乡几百公里远的雅安市。尽管人生地不熟,朱却没有感到害怕,相反地,是一种逃脱后的得意和兴奋。他找到了一个在中国隧道集团(下称中隧集团)下属的工程队打工的亲戚。亲戚介绍他进了工程队工作。当时工程队正在建一个水电站饮水工程。小朱国成就在工地上挖土。至于他后来和中隧集团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是后话了。 十四岁的朱个子很小,1.5米左右,很瘦小。干起挖隧道的体力活很难吃得消,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撑着。不久家里来信了。家里人焦虑之情溢于纸上,认为他在外面吃不了苦,叫他赶紧回家。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的朱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回信说暂时不会回去。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经常与他通信,了解他的近况。 工地上的工友大多是30几岁的汉子,和朱年纪相仿的就只有两个人。他们夹在精壮的大汉中间,显得更加地瘦小。初来乍到,个子又小,朱第一次真正地尝到了生活的苦涩,感到社会的压力。有些工友嫌他小,不愿让他跟工,有时还欺负他。但也有一些工友看到幼小的他,心生怜意,经常关照他。那时每天一般要干12个小时,每小时的工钱是7毛钱。朱每一天所做的事就只有干活、吃饭和睡觉。白天,卖力地干活,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些什么。但漫长的黑夜里,来自身心的疲惫如洪水决堤般袭向年仅14岁的朱。初次离家的思乡之情,这时是那么地强烈,那么地清晰。躺在木板床上,望着四周漆黑、陌生的环境,朱躲进了被窝里,任由泪水在稚气的脸上流淌着…… 许多次,小朱国成感觉快承受不了那种思乡之情,想马上回家去。但体验了社会的复杂的朱已经不敢一个人回去。回家的路上随时会遇到小偷、坏人。然而却一直都找不到老乡同行,只好坚持着干下去。 三 三个月过去了,工程顺利完工。这时有几个老乡也要回家了。带着攒下的几百块钱,朱跟着大伙,踏上了回家的路。 辗转回到家。这时已经是腊月24了。对于他的归来,家里人自是欢喜不已。嘘寒问暖,七手八脚地为他张罗好吃的。当他把除去路费余下的工资交给父母亲,父母亲也不忍再责备他当初一声不响的离家。 就这样,在周围亲戚朋友的分外关怀中,朱在家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然而,农村人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并不会因为他离开了三个月而有所改变。家里人还是没有放弃为儿子成家的初衷,仍然催着他结婚。但是,三个月的艰辛也并没有磨灭朱的决心。 1991年正月24日,是朱国成父亲的寿辰。一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着,亲友们也陆陆续续赶来。只有小朱国成一个人没有融入这喜庆的气氛之中。他也一大早就起床,一个人静静地收拾着行李。然后,他悄悄地来到了二姐家,平静地对她说:“姐,能不能借我200块钱?” “借钱干吗?” …… “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多劝你了。你要去就去雅安吧,那里你熟点。”姐姐仍然不放心。 然而,这一次,朱并没有打算再去雅安。“要去就去远点!”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他没有告诉姐姐,不想姐姐担心。接过钱后,朱动身了。选择这天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只有这天,家人才不会注意到他。 凌晨六点,带着200块钱,小朱国成再次踏上了离家的路。这时,天下着雨,冰冷的雨水却没有迟缓朱雀跃的步伐。尽管之前三个月所受的苦仍然清晰,甚至在往后的十几年里也一直没有忘记;也尽管还没有决定何去何从,但踏着漆黑,迎着雨点的朱,心中却是满满的憧憬。 在这熟悉的通往县城的45公里长的道路的尽头,将会是怎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 到了县城,在火车站遇到几个邻乡的小伙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朱得知他们要上北京。这时,“上北京”的念头猛烈地冲击着朱。小时候的愿望突然变得清晰和强烈。“好!上北京。”兴奋的朱立即决定和那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小伙一起去北京闯一闯。 上北京的路途很遥远,但也许是天公垂怜这个敢作敢为的孩子,一路上很顺利。而且朱在火车上遇到一个邻区的老翁,老翁也对这个孩子疼爱有加,一路照顾、保护着他。 火车平稳地驶向北京,年幼的朱在老翁的怀里沉沉睡去…… 四 当朱第一次踏上北京这块土地,旅途的疲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崭新而又陌生的世界。对于生长在1997年才通电的村子的朱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新奇,四周充满了足以让朱流连和迷失的东西。但朱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也没有心思去看他梦想多时的天安门、万里长城。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压在了他肩上,空前地沉重。揣着身上买车票之后仅剩的一百多块,朱无助的走在北京的街头,感觉着这个城市。华灯初上,单薄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人生地不熟的朱开始在北京找工作。也许上天没有忘记对他的眷顾。不久,朱再次进入了在雅安市的老东家——中隧集团下属的一个工程队,见到了老板——林凤琪。当时工程队在首都钢铁厂里面有一个工程正在动工,朱就像在雅安时一样,在里面干着挖土的工作。闯荡他乡的朱终于停下了寻找的脚步。这时,尽管一封接一封的来信满载着家人的担心和牵挂,但朱一直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默默地承受着重压与孤寂。 在北京的日子,朱没少吃苦。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朱总觉得自己跟周围格格不入,莫名的自卑挥之不去。但是,自卑带给他的并不是失落和沮丧,而是前进的动力。朱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在首钢的工地,初来的朱也难以一下子融入到工人当中,年小的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渴望人际交往,渴望结识朋友。他真诚地对待每一个工友。而他身边似乎也多了很多朋友,每当工资发下来,他们就凑过来,称兄道弟的。面对突然而至的热情,朱自然很开心,大方地把钱花在了和这些兄弟的吃喝上。但一等朱手上的钱用光了,“兄弟”们却一哄而散,只余下空虚与失落让朱独自承受。 首钢的工程完工后,林老板接下了八达岭高速工程的一个项目。朱也跟着过去干活。在八达岭,朱终于看到了自己梦寐已久的长城。 五 一晃三年过去了。个中的辛酸又怎能用寥寥的文字一一道尽。但在北京三年的生活对朱往后的人生起了重大的影响。在和北京人的交往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对他很有礼、友善和真诚,这不但使朱爱上了这个城市,而且也在这个环境下,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一种待人处世方式。 三年里,淳朴、真诚的朱不但完全融入工友们之间,还和首钢的工人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老板林凤琪也对这个踏实勤劳的小伙子赏识有加。 林凤琪是福建福州人,在北京八达岭工程完成之后,他就回家乡接手另一个工程。离开北京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朱国成,要带着他到福州干。而就在这时,有和朱交情颇笃的首钢工人提出,愿意做朱的担保,介绍他进首钢工作,只要干五年,就可以转入北京户口。 进大型国企,在首都安家,拥有北京户口,这是多少外出打工的人连想也不会想的事啊!但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幸运,朱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他没有接受工友的好意,毅然选择了离开,放弃了五年后的北京户籍,放弃了安稳。要离开已经生活了三年的北京,心中固然不舍。但是,他决定跟着老板再去闯荡打拼一翻。 是什么原因让朱做了这个决定?朱也没法说清楚。也许是因为身上流淌的那闯荡和拼搏的血,让他一次次选择了离开,选择了一条未知的路。 六 于是,1994年,朱来到了福州。工作很快就开始了。三年的打工经历,除留给朱岁月流逝的痕迹,洗去了他身上的稚气外,也使朱开始懂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朱认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一直干挖隧道这样的体力活。他开始在余暇时间,学起了技术。朱有自己的想法:一来技工的工资远比干体力活的工人高;二来,如果自己将来不干这行了,有了技术,也可以回家做机修或电工。尽管当时家乡还没有通电,但他深信这是迟早的事。外面闯荡的经历使朱远比那些活在田地上的同辈人多了一些见识和一份远见。 学艺的过程并不容易。技工们对这个没事就凑过来问东问西的小伙子并不友善,更不可能轻易指点朱什么。虽然艰难,朱没有轻易就放弃,总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和学习,遇到自己真的搞不懂的问题,就硬着头皮上去问。技工们的回答却经常是示意自己口渴或者想抽烟。于是,朱每个月挣来的钱,除了基本的生活开支外,几乎全部花在了为技工们买烟买水上。面对这个老实的小工友,技工们也毫不客气,一有活要干,就叫朱来干。 技术慢慢学到了,朱却干得更拼命了。在工地里,朱一人干着三个人份量的活,体力活,技术活,他全都干了。那段日子,朱可以连续30几个小时不睡觉,20几个小时不吃饭,就知道埋着头苦干。朱现在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的习惯就是在福州的那段日子里养成的。回想当年玩命似地干活,朱只是淡淡地说:“那时候年轻,也不知道累,一觉醒来,就知道干。” 老板林凤琪看到这个实干、能吃苦的小伙,对他越发赏识。 一年后,福州的工程完工了。一年的时间虽不长,但朱在这一年里干的活、吃的苦,似乎比之前加起来的还要多。 这时,劳累了几年的朱想起该回家看看了。虽然一直都跟家里人保持书信联系,但这一别,已经是4年了…… 或许由于朱独特的人格魅力,又或许是他待人处事的坦诚和真挚,每当朱离开一个地方,总会受到别人的挽留。朱在福州的房东,不舍让朱离开。这一年来没少给他做媒。前后就给他介绍了五个当地的姑娘,但当时的朱并没有安家的打算,就想着再在外面好好地闯一下。他只是和这些姑娘做了好朋友。其中有个姑娘,父亲在美国做生意,家境非常好。如果当时他跟她成了家,无论是对他的生活还是事业都将很有帮助。但游子般的朱再一次选择了离去。不过,他从来没有忘记福州的朋友们,这些年一直与他们通过电话保持联系。 七 这一次回家,辗转花了14天。当他再一次踏上家乡熟悉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离家的自己还是少不更事,现在四年过去了…… 家里人对朱的归来,欢喜万分。父母看着离家几年的儿子,偷偷擦去眼角欣慰的泪水。 村里人对朱在外面闯荡的经历是既好奇又佩服。呆在家乡的那段日子,朱简直成了村里的名人,村民们都热情地招待他来自己家作客,听他谈在外面的经历。 悠闲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在这期间老板林凤琪打过几次电话来催朱出去工作,可是朱都推掉了。这一次,他真的觉得累了,需要好好地休息。这已经是1995年初了。这时,林凤琪又打来了电话,说在广州有个工地,要朱过去帮忙。朱答应了。很快就收拾好行装,朱再次告别家人,来到成都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这次离别,家人虽还是不舍,但也没有多加挽留,只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他。 到了广州,朱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在家休息了一个月的朱,干起活来依然卖力。他们的工地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广州地铁一号线体育中心站。工作很顺利,已经掌握了技术的朱不用整天干着累人的体力活,生活过得还挺轻松自在的。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一天天地过去,工程于1996年完工。朱的命运到了这里,似乎趋于一种平淡和重复。他可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就跟着工程队,往返于各个工地之间,默默地辛勤工作着…… 但是,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下去。上天让朱遇到了他的贵人——赏识他的老板林凤琪,朱的命运也一次次因此而改变。 八 广州地铁一号线的工程接近尾声时,林凤琪承包了北京海淀区的一个隧道工程。工程动工之前,林凤琪找来了朱,对他说:“海淀区的那个工程我打算给你做,你家乡肯定有人(想出来干活),你想干就带着他们好好干吧。”这意味着老板给机会让朱承接“第三手”工程,朱将会由一个普通的技术工人变成一个小“包工头”!面对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朱拿出了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什么也没多想,一下子就答应了。 在朋友的帮助下朱筹了几万块钱(一直以来朱都不想用家里的钱,在外面这么多年从没向家人借过钱),托家里人传了消息,从家乡招来了30几个工人。工人到了之后,工程很快就动工了。每天,朱就带着他们起早贪黑地干。然而,工作并不顺利,危机很快就出现:那时的北京,气温一般都是零下20几度,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一下子就结成了冰。刺骨的寒风刮在人的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工人们的手都冻得裂开了。如此恶劣的环境令工人们的工作热情随着气温的降低而一天天地冷却下来。整个工地里,干得最卖力的,依然是朱国成。他顶着严寒,带头不顾一切似地不停地干。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而是手下有几十个工人的老板,是一个团队的管理者和领导者。毫无管理经验的朱,并不懂得和工人们交流、沟通,也不懂得调节工人们的情绪。而且,工人们绝大多数是同乡,大多已 30来岁,论起辈分,很多还是他的长辈,朱对如何管理他们、要他们认真干活一筹莫展。而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自己带头干活,但这个办法并不奏效。同时,由于工程进度太慢,来自工程单位的压力越来越重了。这一切,压得年轻的朱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工地发生了意外。一个工人在工作时受了伤,拇指指骨全压碎了。朱立即把伤者送去了附近最好的医院。手术一做就是整整8个小时,朱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外。突如其来的事故,犹如一个重击,袭向已经疲倦不堪的朱。漫长的等待中,朱感到心力交瘁。 手术完毕,朱安置好受伤的工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工地。工人们原本已经十分低落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别提有心思去干活了。回到工地,朱费尽唇舌,终于把工人们哄回去干活。等这一边情况稍稍稳定,朱又赶去了医院。这一次,朱48个小时没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朱想尽了一切办法去使工程进行下去。但是,他还是无力改变工人们消极怠工的现状,工程几乎陷入了瘫痪。不久,工程被迫停工。至此,工程只开展了3个月。 年轻的朱遭受了人生第一次重大的挫折。工程亏了三万多元。由于没有完工,工钱很难向对方单位要,工人们每天就催着朱要工钱。朱只能用尽身上似乎快要用完的力气,安抚着工人。彷徨无助的朱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就蹲在工地边上,用无神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工地…… 朱一次次地回想当初,答应老板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朱之前没少吃过苦头,但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不同,这是精神上的打击,是自己迈出第一步就迎头遭受挫折的痛苦。朱也不止一次懊恼地想,如果当初不接受老板的好意,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普通的工人,该多好啊!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重来了…… 朱呆在工地的时候,林凤琪也不时出现在那里。看到他,朱心里就很害怕,每次都远远地躲开他。但是,终于有一次被林凤琪逮了个正着。站在老板面前的朱,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根本不敢正视林,左右躲闪着老板直逼过来的眼光。老板一句话掷地有声地直说到朱的心里面:“你躲着我干嘛?是男人的,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朱只觉得一股热血重新注入了自己的身体,之前的挫折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沮丧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咬咬牙,心里就憋着劲要再站起来。 林凤琪不但当头喝醒了朱,还给了朱又一个机会,让他接手中山公园天西站地铁工程。朱也犹豫过,但老板的话一直回响在他脑际。朱对自己说,一定要干下去,而且要把它干好! 在工程准备阶段,朱开始静下心来回想在海淀区的那三个月里所发生的一切。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但朱并没有沉湎于痛苦之中,而是一遍遍地回想,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他开始认识到自己失败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懂得管理,和工人缺乏沟通,没有和他们搞好关系。 在林老板的资助下,天西站工程很快就开工了。之前30几个工人走剩下十来个,朱再从家乡招来了几个工人,然后一个20几人的工程队开始开工了。朱这次新找来的工人,都是邻乡的,这在管理上消除了很多不便。朱也不再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干活了,他开始走到工人当中,休息的时候就和他们天南地北地聊起来,不时询问一下工人的情况和需求。天公也开始做美,天气慢慢转暖,严寒终于过去了。 工人们工作起来都很卖力,工程也顺顺利利地完工了。拿到工钱的朱马上把拖欠工人的工资还清。最后结算,刚好把海淀区工程的亏空补平了。心中的重担放下来后,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功的喜悦和成就感。 这一年是1998年。在这一年,朱作出的选择改写了自己的命运,从此也将走向不一样的人生。 九 1999年,朱国成带着自己的工人南下来到了广东韶关。承建的是中隧集团京珠高速的一个项目。这时候,他手下的工人已经有四、五十人,而在北京天西站工程的工人有10几个也跟着他来到了韶关。同时,事业开始进入发展阶段的朱国成,在广州也接了工程,另外有些工人负责广州地铁一号线体育中心段的维修工作(现在的工程多数是终身负责制,施工单位必须免费返工)。这时的朱,开始从工作的第一线完全退到了管理层,专心地干着协调日益复杂和繁琐的管理工作。这时的他,还很年轻,只有22岁。 也就是在1999年的韶关,朱认识了比他小五岁的女孩——小林。想当初小朱国成是为了逃避家里的逼婚才远走他乡,他的爱情,似乎会是令人期待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可能大多只存在于文人的笔下。朱的爱情故事平凡而朴实。 一个偶然的机会,朱在工地附近认识了小林。两个年轻人很投契,谈天说地地闲聊起来。后来,两人经常通过电话联系,感情逐渐地升温……不久,韶关的工程完工,朱要去广州了。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他们总是渴望见到对方,与对方呆在一起。而广州和韶关之间250公里的距离并不能阻隔他们,每个周末,朱只要有空就会到韶关和小林见面。 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朱和小林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成熟和稳定。经过再三考虑,朱觉得自己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但林的家人对游子般的朱并不放心,担心女儿的生活难以安定。朱最终以自己的真诚打动了准岳父母。一番长谈后,他们也放心地把女儿交托给踏实的朱。 2000年,朱和小林在韶关结为夫妻。四川的父母得知这个喜讯后,也倍感欣慰。 十 举办完婚礼,朱又很快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且干得更加努力了。在广州地铁二号线越秀公园站时,他手下的工人已经有80多人。但事情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这个工程搞下来,朱亏了两万多块,但这时的两万元对这时的朱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 之后,朱带着工人们来到了湖南,在渝怀线(重庆—怀化铁路)的工地上一呆就是两年。也就是在湖南,在朱生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林凤琪和他提出了“分别”。慈父般的他对朱说:“你也(长)大了,就别老跟着我干了,你自己放手去干吧。” 回想老板对自己的帮助和照顾,朱心中满是对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同时,心里也有一种展翅高飞的雄心和激情。 离开湖南,朱来到了南京,承接的是暗挖水道工程。工程完工后,对方单位却拖欠了20几万(到现在仍欠着十几万),而在湖南的渝怀线工程,对方也拖欠了9万多。但这钱要拿回来,谈何容易啊!(这是基建中普遍存在的信用问题。)这几年,自从完全退居到管理层,工作似乎轻松多了。在很多人的眼里,朱已经是一个风光的大老板。 专题一——成功之道 14岁,一个本应接受教育的岁数,但此时的朱就已经出来闯荡社会了。在经过14年的打拼之后,朱由当初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挖土工,成为如今带领着100多人的工程队的总经理。在数以千万计的背井离乡的“民工”之中,能有如此成就的,其实并不多见。有多少人在城市里打工多年,却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而已。如果不是有其过人之处,朱也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 在朱14年的打拼过程中,曾有过不少的“贵人”相助,他们在朱成功的道路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先是在朱第一次北上北京打工的火车上,遇到了待他如儿子般的老翁,一路上搂着他睡觉,照顾他。年幼的朱初次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此后,朱一直与这位老翁保持联系。每次回家,朱一定会去探望这位慈祥的老人家。及至认识了林凤琪,这位亦师亦友的老板,对朱的一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林对朱国成一向是爱护有加,给其提供了不少的机会和帮助。当林要离开北京的时候,林就特别给朱订了到福州的机票,让他跟着自己到福州干。此后,每当有什么工程的时候,老板总会带着他干。在北京海淀区的时候,是他让朱第一次尝试承包工程;工程夭折的时候是他鼓励朱;随后又是他给予朱翻身的机会——接手北京天西站地铁工程。如果没有林老板的提携与照顾,朱的人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在北京海淀区的时候,朱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几个北京大学的朋友,巧得很,他们刚好是学工程的,在工程上曾给予朱不少的帮助,有时候还会为朱做工程预算、方案等等。中国对“贵人”的诠释一般是一些命中注定或者命运等等这种迷信的东西,在一般人看来,经常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朱就是天生的“好命”,身边才会出现那么多的“贵人”。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其实不然。“贵人”之所以为“贵人”,是因为他帮助了一个有着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或成功特质的人,在其通向成功的路上,给予了恰好的帮助。当人们欣赏一个人时,往往会用帮助的形式表示——所谓的好运气因此而降临。朱就是因为为人真诚热心,有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才会使身边的人都欣赏他,衷心帮助他。 因此,与其说朱的成功归因于“贵人”相助,还不如说是朱的人格品质造就了他的今天。 朱是一个待人十分真诚的人,在采访过程中,我们经常听到朱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人要真诚”。在我们的接触过程中,我们也的确如此感受到了他的真与诚。在进行第三次采访的那天,广州下起了少见的大暴雨,学校的校道居然都成了“滚滚黄河”,黄色的水涨到及膝高,这不但苦了我们学生,还苦了朱。因为他所负责的地铁工程就是岗顶站那段,我们学校的“洪水”都涌到了地下的工地里去了,许多工人都浸没于洪水中,有的还不会游泳,状况比较紧急,于是朱国成立刻组织指挥抢险,抢险一直从中午11点半持续到下午的四点半。虽然我们约好了他下午五点半采访,但是在经过疲劳的抢险战后,他大可以推掉我们的采访,然而他却依约前来。而且晚上他本来还有其他约会的,他却为了我们的采访而推迟赴约。由此可见他对人的真诚与守信,而不像一般的总经理大忙人一样,将我们大学生小小的采访不当一回事,对此我们也有点受宠若惊。几次的采访,我们都是在很随和的气氛中进行的。 朱的为人坦诚、待人宽厚的品质不但赢得了一大班的朋友与“贵人”的友谊,当他成为包工头、管理者的时候,还为他的管理添加了不少的润滑剂。对工人,宽厚的朱总是毫不吝啬地帮助。每当工人家里发生什么困难,急需要钱的时候,朱就会慷慨解囊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朱本身也是来自贫穷的山村,对于工人的处境自然是深有理解,他实在不忍看到工人陷于困境中。但是大多数借出去的钱都很难讨回。每当朱回到家乡里,看到跟自己出来工作的工人的困苦,也不忍心向他们要了,因此工人欠其不少钱他却很少追讨。然而,在这些朴实的工人间总不免会有些不是那么老实的人,这些人会以各种瞎编的理由向朱国成骗钱花。虽然朱是宽厚之人,但也不是不辨真假,有求必应,谁来借钱都给的。他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为人的原则,他不会容忍某些人的欺骗。朱曾说过:“如果是骗我的话,就这一次,不然以后有什么大困难的话我就不会再帮你了“。与朱一起工作的工人都是知道他的性格的,一般都是当真的有困难的时候才会去找他借钱。我想朱的这种宽厚带着分寸,仁慈不乏威严的作风,正是其令工人尊重的地方。一个领导者只有树立起自己的威望才能管理好下属。 在管理的过程中,朱也遇到一些难缠的人。在湖南的时候,有一个工人,曾是家乡的一个地痞,刚干了两个月就捱不住了,吵着说不干了,要求朱给他结算工钱回家。但是当时朱资金周转有困难,工人的工资大部分都拖欠着。如果朱给这个工人结算工资,工人们的反应可想而知。因此朱必须顾全大局。如此那个工人自是不肯,赖在工队里,但又不工作,每天吃了就睡,不断找朱国成麻烦,甚至恐吓朱。朱觉得他肯定闹不了多久,而且也没心思跟他计较,一心扑在工程上,就任其吵闹。当时朱也并不是完全无顾忌的,他也怕那人哪天躲在暗处偷袭自己。不过幸好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一个月后,那人已经身无分文,没办法捱下去了,找来老乡帮他说情,请求朱让他回去工作。朱也乐见这样的结果,答应了。从此那人就一直跟着朱工作。可能是朱的人格魅力吧,使得这名工人十分地顺服朱。在他的工队里工作的,还有一个是坐过牢的工人,从前总是动辄跟人打架。跟了朱两三年以后,性格居然变好了很多,不再闹事。现在这两个工人还在工队里,成为队里的工头、朱的得力助手,每当工队里发生什么麻烦,他们两个都会第一个出来为他解决,朱也十分信赖他们。 朱的宽厚坦诚,热心助人,赢得了工人甚至痞子的尊重,赢得了朋友的喜欢,赢得了老板的赏识。正是朱的人格特质深深吸引了别人,朋友、老板、工人都愿意帮助他,从而使获得今天的成就,也将为未来的更上一层楼铺好了道路。 专题二——关于学习 其实朱从小就很喜欢读书,14岁时考上了区里唯一的一间中学,而且也想过要考大学。他有着美好的读书愿望,如果不是封建的父母逼婚,绝不会中途辍学,放弃难得的读书机会而出外打工。从此以后,在朱心中就留下了深深的读书情结,在外打工的日子里,他从未放弃过读书的念头,尤其是在社会上跌跌碰碰过后,就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知识的缺乏,从而想要再读书的念头也更强烈。每当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朱就特别想回到学校重拾课本。他说过:“每次看文件看不懂,就想起读书。”在北京首钢的时候,他就曾做过这方面的尝试。那时候家里征兵,于是朱就想去部队充实自己。那时候已经报了名的了,也与村长通电话将一切商量妥当,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去成(问到具体原因,朱当时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后来就没有去了)。虽然至今再读书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朱还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已经把社会当作一个学校,积极地从社会上学到不同于一般大学的知识。在朱还是一个靠苦力吃饭的挖土工时,他并不像一般工人盲目地埋头苦干,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心想不能一辈子都是做挖土工,必须学点东西,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他看到那些工程师们并不用干什么辛苦的活,凭着他们的专业知识和技术就可以获得比没文化的挖土工高得多的工资,看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与现实性,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读书少,一定要学点技术,将来回到家乡还可以有一技之长以维持生计。于是,朱国成决定努力学习工程技术方面的知识。在福州的时候,朱积极向工程师们学习工程技术知识,学习操作、维修机器。后来朱成为一名“包工头”,一名管理者的时候,他依然秉持学习的态度。他从北京海淀区工程的失败中学习管理的知识,学到怎样跟工人沟通,学到要了解工人的心情与需要,学到对工人管理要因人而异,学到协调的技巧等等。成为工队的总经理后,每天都要联系业务,这就意味着要和各种大官大人物打交道,在官场的打滚里,朱也学到了很多人际方面的东西。朱虽然目前无缘继续读书,但是在社会大学里,他沿用读书的态度,就是努力学习,有心的话,哪里也可以学到东西。但是毕竟社会大学学到的东西还是不能弥补书本的知识的。在现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很多领域都应用到计算机,要想在事业上有更好的发展,学习计算机是大势所趋。所以好学的朱也毫不落后,现在在闲暇的时候就会在家里学习电脑,学上网。朱的谦虚学习的态度也许就是他和一般工人的不同吧,所以他有着和一般打工之人不同的人生与成就。 专题三——关于官场 朱坐在我们面前,平静地向我们讲述了这几年做了“大老板”之后鲜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一个工程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容易了。到一个地方去搞工程,朱首先要做的,并不是规划工作进程,也不是安排工人工作,而是要先搞好“地方关系”,“进哪个地方,都要把当地关系搞好,工作才好做”村长、保安、公安这些“地方势力”一定要事先“打好招呼”,否则,他们就会找你麻烦,工程想顺利搞下去就难啦。“钱花去了,事就好办了。这样一来,有什么事,他们都会出来帮你搞定。”虽然一早就知道社会上有太多太多的阴暗面,但是听着朱亲口说出,心里真的很沉重。原来我们的社会,在存在着各种法律条文的约束的同时,也存在着这些“规矩”。它们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可悲也可怕的是,我们却往往无力反抗……那么,当我们步入社会之后,是不是也要面对这些“规矩”,并且身不由己地服从它们?想到这里,心中有种被大石头重重压着的感觉。 朱接下来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在建广州越秀公园附近的工程的时候,朱的工人们都住在棠下的出租屋。一天晚上,20几个工人聚在出租屋外面的杂货店看电视。突然,来了一批民警,问到工人没有暂住证后,二话没说就把他们全带回了派出所。面对这样的情况,工人们惊恐失措。听到派出所的人说:“只要你们办了暂住证,就放你们回去”,马上就有几个工人掏光了身上的钱办了证回去了。但绝大部分的工人身上都是没带钱的。这时,朱赶到了。事情发生后,朱很快就跑去“找人”,疏通好之后就赶来了派出所。接到上头的指示,派出所的人也不敢怠慢,马上就把工人们放了。但朱也没忘要“慰劳”一下这些民警。 这几年,自从朱开始独自承接工程后,越来越感受到官场上的复杂。 有一次,朱得知在深圳火车站有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工程后,就马上来到了深圳了解情况,想把工程接下来。但对方单位的情况,朱却一无所知。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地打听或通过朋友介绍。不久,经过多方打听,朱找到了该单位的一个负责人。他说可以帮朱的忙。就这样,在这个人的“帮助”下,朱前前后后用了十几万去疏通关系,但后来才知道这个人不是负责地下停车场工程的,对自己帮助不大。最后朱没有接到这个工程。朱不仅花了“冤枉钱”,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说到这里,朱却笑了笑,但这“笑”背后的苦和无奈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最后,朱根据他多年来在官场的打滚,总结出了一条“找人”的规律:“找人就是要从边上往中间找,先是没有用的人,接着是跟当官近的人,最后才是当官的”。这条规律看起来有点荒唐,但它却是当今腐败现象的一个侧面。 和当官的打交道,就免不了要送礼。而这“送礼”里面,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送礼也要看当官的心情、场合和方式的。第一次(送礼)就最难。你和当官的不熟,不能一下子说白了,你要是就这样直接掏个‘红包’给他,他不会要的,反而会不高兴,甚至有时还翻脸不认人。你还要时时留意当官的脸色,他要是没好脸色,就要小心了。这里面就要讲究方式了,就算就你跟他两个人一起吃饭,你也只能看准机会才能把礼送出去。有时还要千方百计地想出个名堂来让当官的有理由收你的礼。” 听到这里,似乎很可笑,但我们怎样也笑不出来…… 人们常说“衣食父母官”,但时代发展到现在,当官的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人民公仆”的身份。 “我现在最怕就是过节,工人们要聚餐,官们要‘红包’。”听到这里,突然想到曾看过报导,说有的的领导或当官的每到过节,特别是春节,就要全家离家,或去旅游,或就只是到别处暂住一段日子,为的是要躲避络绎不绝的送礼的人。 说到这里,突然是一阵沉默。然后,我们问到:“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有没有怀念过以前当一个普通工人的日子,有没有想过回到以前?” 一阵更长的沉默之后,朱开口了:“真的是很辛苦!每一次喝酒,我就会想,下一次我一定不喝了。但第二天电话打来了,又要去了……” 朱为了业务,每天都被迫处于烟酒之中,陪那些当官的到处吃喝玩乐。一向不吸烟不喝酒的朱,就是在成为总经理后才学会的。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与当官的打交道的过程中,朱虽然想要洁身自好,但无奈只能“入乡随俗”,遵循官场里的“规矩”,为事业的发展铺好路。因此,当今想要创业的人,不但要有才能,还要有良好的“交际能力”,与当官的搞好关系。 “那你有没有想过转行?” “有想过,但现在这行做熟了,还是很有兴趣做下去的。一年一个(工程)不嫌少,五个也不会嫌多。就想把它做大。”说到这里,朱似乎显得有点兴奋。我们看得出他的雄心壮志。也相信他能做得到。 “有很多事业有成的人,都会衣锦还乡。那你有没有回家乡建一所学校之类的打算?” “建学校就没有想过,但我想回家乡去办一个养殖场,交给家里人打理,又可以帮一下家乡的人就业。但回去定居就一定不会了。” 当问到最想到哪里定居,朱想了一下:“北京吧……但现在还没定。” 结语 不知不觉已经谈了三个多小时。朱还要赴另外一个约会,访谈就只好到这里结束。我们走到外面,天正下着雨。分手之前,朱微笑地对我们说:“你们回去整理一下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再约个时间谈。你们走那边吧?我有些事情要走这边了,你们自己回去没问题吧?”“行,你放心啦,我们没问题。”…… 朱匆匆忙忙地走了。在访谈的过程中,朱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他总是回答道:“跟朋友在外面,等一下……” 2004年,上一个工程完工之后,朱又接下了天河客运站和广州地铁三号线岗顶-华师站的工程。工程一直到采访之时尚未完工。 谈到未来的计划,朱的眼神很坚定,说准备在这行做到四十岁就转行或退休。在广州的工程完工后,朱的工程队将赶往珠海的另一个工程。而在近期内,朱将会不断扩大公司规模,然后承包四川省**建设集团公司(一国有大型建设公司,目前正处于倒闭边缘。采访期间朱已与对方在商谈承包事宜)。如果承包成功,朱的公司的实力将大大地增强,将有资格去承接更大的工程。 访谈结束了,我们关于朱哥的记录只能到此为止。但朱的人生仍在继续,朱的故事还将延续。而且,我们相信,后续将会更精彩。我们期待着。 后注: 1、在寻找访谈对象的过程中,我们意识到“民工”这个称谓并不妥当。一些外来工人觉得它带有歧视,是对他们的不尊重。因此在报告中我们尽量避免用这个词,或者加引号。 2、关于工程承包:修建铁路、地铁这种大工程一般只有像中铁集团、中隧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才有资格去竞标。这就是所谓的“第一手”工程。它们中标之后将工程分解成各个项目,面向较小的公司公开招标。而人行隧道、天桥之类的工程,小工程队就有资格独立承接,比如林凤琪和朱国成的工程队。他们经常承接大工程的分项目,这时就是“第二手”,以此类推为“第三手”、… 而他们需要挂大公司的名号才能承接工程。朱的公司名义上是上文提到的四川省**建设公司下属的一项目工程队。每个工程都必须缴给对方一定比例的提成。 3、三次访谈的时间和地点: (1)4月22日下午,天河客运站对面的阳天酒店一包厢房内。当朋友带我们去找朱,我们惊讶地发现朱在饭店特地为我们的访谈订了一间房。遇到这么出乎意料的情况,我们开始意识到,我们的访谈对象绝不是一般的“民工”。带着很多的疑问,我们开始了第一次访谈。访谈结束后,朱叫司机送我们回来。 (2)5月8日晚上,天河北路某咖啡厅内;原本约好在学校内进行,但朱见学校餐厅太嘈杂,提出到外面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方便我们的访谈。 (3)5月13日傍晚,粤垦路某饭店内。前两次访谈都是朱掏腰包,我们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因此决定在家做一顿便饭请他。然而最终他仍坚持请我们在外面吃饭。 当我们屡次表示过意不去时,他都只是笑着说,大家能成为朋友是缘分,等以后我们毕业赚钱了,请他吃什么他都不会客气。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们感觉就像在听一个饱经风霜的朋友讲述他的故事。而这个朋友事业有成,但又是那么地随和,那么地真诚。

编辑:admin 添加时间:2006/5/7 9:2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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