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左右，大家陆陆续续地醒来，而我也完成了站岗盯梢的任务，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家健贴心地和我换了个位置，让我可以趴在桌上。耳朵贴着桌子，火车带着丝丝的轰鸣声奔跑在旷野中，让人似乎感觉到夜的流动。隆隆……隆隆……列车的鸣叫渐渐地被困意冲淡，直到完全沉浸在宁静中。

2009年7月25日  天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打在我的手上，桌子上的面包屑发出丝丝的麦香，当我醒来的时候，车厢内已经是人来人往了。车上的乘务员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把那辆餐车从我身边推过，之前还会抛来一个询问的目光，现在已经在大家的冷淡中热情消退了不少，只是每走上十来步就喊一声。

有人说，火车上食品的性价比是最低的，估计坐过火车的人都不会对这句话有太大的反对意见。我觉得最好玩的莫过于车上买水果的餐厅工作人员。他们喜欢在第一次推来水果车时把车装得满满的，尤其是给乘客看的第一层。当他们第二次推来的时候，第一层的水果似乎被买走了很多，每一种都只剩下一点。如果你买一盒，则他推走的时候就会迅速地再从下面拿上来一盒，但他们就是不把上面装满，让你们感觉不买就没有的感觉。而且，他们基本上把一趟车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价格是最高的，然后依次递减，到最后到站前的半个小时，水果的价格已经是第一次售价的三分之一了。

我们开玩笑说，一列火车就是一个只准备摆一次的地摊，列车餐厅的人让你吃既难吃又贵得离谱的饭盒，然后有些乘务员向你推销水果，有的向你兜售玩具，有的向你推荐毛泽东纪念章，还有的向你卖袜子、牙刷和牙膏。卖的物品也许不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下一次跟他们买肯定比这一次便宜。

列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地驶出了广东省境，穿过了充满了辣椒味的湘潭，渡过了滚滚的长江，越过迷人的湖北大地，行驶在大中华的心脏地区——河南。当我刚醒来看着窗外梭梭而过的白杨树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来到了殷商之地，那片曾经无数次读到，也曾经无数起幻想过的土地。直到看见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墙上刷着的河南标语时，发顿时发现，我已经奔驰在河南的土地上了。也许铁道建在乡间野外，列车行使了很久都没看人烟，偶尔才看到一两排略显孤独的房子屹立在广袤的田野中。河南大地如此地开阔和平坦，以及于一样望去都不见尽头，颇有天野一线之感。

有时候列车进站，进站前几分钟，田野中的房子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多，空气也开始有些难以名状的变化。我们列车进站时，停的站台上的人皮肤明显和华南地区的人有些不同，额骨宽大，衣物颜色过于鲜艳，在窗边推销食品时，当地口音很重。过了几分钟，列车开始缓缓开出站台，不久车就已经重新行驶在开阔的旷野中，阳光这时候已经射进到列车的走到上。渐渐地，绿色的原野中出现了模糊的黄色，越来越清晰，原本一片片的黄色变成了一株株一点点的向日葵。好多向日葵啊，好漂亮。车上已经有乘客忍不住开始惊叹了。和熙的阳光挤破层层的云朵成条成片地照射在葵原上，没有了山地和丘陵的阻挡，大地显得如此地开阔，以至于我第一次感觉到双目所视之狭窄。

列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沿着轨道，带着低促的呼吸和偶尔按捺不住兴奋的鸣叫，一直向前奔驰。它告别了恢弘的洛阳，穿过雄伟的三门峡，绕过险峻的华山，越过了平静的渭水，一马平川，直达古都西安城下。

下午两点多，在经历了长达27小时的驱驰后，列车渐渐驶入古城西安，或说我梦中的古都长安，心中的兴奋难以平伏。在中国5000年的历史长河中，有13个王朝建都于此，经过了73位皇帝的执政，其中就有18位唐朝皇帝长眠于此地附近。在如今看来很是平常的黄土高原的地下，却埋葬了中国如此之多的皇帝，埋藏了中华如此之多的历史，而其中就有我们所熟悉的秦始皇、武则天等对中国的历史进程起着极大影响的皇帝，难怪陕西人无不自豪地说：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当远远看见高耸的古城墙时，心中的那股朝圣般的神圣感油然而生，一直生长在中华文化边缘地区的我，终于踏上了华夏文化的腹地。

这里是如此的熟悉，因为已经不止一个夜晚梦见它。我想去看雄伟的明城墙；想去看极其秀美的皇家园林华清池；想去穿行一下中国最大的石质书库——碑林，亲手抚摸一下无数前圣抚摸过的字碑；想去见识一下令人啧奇的兵马俑；更想去攀登险峻秀美的西岳华山；一个人站在巍然壮观的壶口瀑布眺望西边庄严神圣的法门寺。

这里又是这么的陌生，当我穿过人流挤挤的站台，走出西安火车站时，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火车站对面二十米开外便矗立着斑驳的城墙，一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在上面驶过。城墙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贩，或半蹲着在叫卖冰冻矿泉水，或弯腰站立着向行人递广告卡片，或瘫坐着等人询问。我们跟着人流往前走，一个穿着深蓝粗布中年妇女跟我搭话。她盘着发黄的头发，耳边的发丝垂落着，颚骨部位微微发红，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她尽量地往我身上凑，小伙子，是不是来西安玩的，要不要景点门票，我们当地人买的便宜很多，要不要住宿？边说边扯着我的衣角，脸上勉强地堆着笑容。没有多说，我只是简单地回绝了几遍，然后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