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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明灭,后会无期
赤脚医生的故事
 

我们与善的距离

作者/来源:李昊洋 点击次数: 1331

  

4 死人的被子

 

在普师读书,学费和教材费全免。我还得了一笔助学金,虽然只有几块钱,但已足以解我的燃眉之急。我得以给自己买了一双鞋子穿,结束了无论冬夏晴雨都打着赤脚的日子。作业本和笔也是用助学金买的,我终于不需要再去捡废纸和铅笔头了。我在学校交到了一个叫郑怡珠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后来持续了将近一个世纪。她的年纪比我更大,已经结婚了,娘家和丈夫家都被打成地主,她和家里断绝关系,离开家庭进入部队,退伍后才来读书。也因此她的经济条件比我宽裕,上学时还带着行李被褥,而我完全是两手空空,身无分文。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没有被子可以盖,常常被冷醒,怡珠就招呼我和她一同睡觉,让我和她共盖一床被子。冬天她会把毛衣借给我穿,但是她身材高大,我又矮又瘦小,穿起来松松垮垮,并不合身。周末的时候,学校不上课,怡珠会带我一起去买菜,自己做饭。她喜欢做一道番茄炒猪肝。我的父亲找机会给我寄了一次信,随信附上二十元,说让我去裁缝店做一件冬衣。为了取信,我要从果陇走到流沙县城的邮局。这笔钱刚好够我做了一件棉袄,这件棉袄我穿了十几年,到我结婚之后,我不再穿这件衣服了,便把它送给丈夫那边的亲戚。

 

我在普师上学的时间是19522月到19557月。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普宁六区西社小学,成为一名语文教师。学校提供食宿,但是行李细软需要自带。我怎么会有钱买被褥行李呢?幸亏这时又有许多人来帮助我。怡珠送给我一个藤编行李箱和一双凉鞋,另一个叫丽吟的朋友在为自己买枕头的时候给我也带了一个。我非常感激她们,但我毕竟也不能什么都靠朋友接济。我找到马闸乡一个当老师的表兄借钱买蚊帐,他得知我的来意之后告诉我,他自己拿不出钱,只有一顶旧蚊帐可以借给我去用。

 

那顶蚊帐确实很旧了,已经破了洞。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自己把破洞补好,蚊帐的问题就算解决了。最后还有冬天的棉被。我找到乡里的舅妈,她的公公过世没多久,衣服还留着。以前的农村将衣服、被褥、家具都视为可以长期使用,代代相传的财产,不会因为某一任主人去世就将其销毁。但同时,使用前人的遗物显然不会被认为是吉利的事情,因此舅妈很乐意将公公生病卧床时留下的被子借给我。

 

5 寄人篱下的儿女

 

我工作之后有了工资,可以供给弟弟生活和上学了,便让他回乡读书。弟弟读完小学之后进了雕塑厂当学徒,得以谋生。再后来,弟弟因为写得一手好字,画画也画得好,被普宁剧团招去画背景幕布。他赚到钱之后成了家,把果陇的老屋做了婚房,三年之间有了一儿一女,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1956年,在西社小学当了一年老师之后,普师开设了附属小学,我被调到普师附小当班主任,在那里遇到了你爷爷。他是大员乡人,先在七区三益小学教数学,1953年参军当了文化兵,1957退伍复员后调到普师附小当教导。我们1957年结婚,58年就生下一个女儿,61年生下儿子。58年整风运动时,你爷爷上去斗右派,出了风头,68年文化大革命,他被人报复,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工作单位也变成了南溪乡的乡下学校。

 

我虽然没有被批斗,得以留在县城的流沙第一小学,但是有反动派来抄家,丈夫又要工作又要被批斗,我也工作艰辛,无力照顾儿女。他们已受到读书无用论的影响,没有上课了。我便四处求亲告戚,为他们寻找落脚之处。起先我找到了新安乡的表伯家里,后来又送到水江堂的小姑子家,谁承想没过多久他们家也被打成了右派。又把他们送到汕头的老姑家里,但是老姑自己年纪大了,对姐弟俩疏于照顾,甚至有一次儿子偷偷跑到街上都没有及时发现,所幸最后找回来了。

 

我难以放心,又将儿女送到同在汕头的另一个小姑子家里。但她家也不太平,她和丈夫都是官员,被打成了当权派。这家也待不下去,我前往新寨,那里有你爷爷的表姑。但是表姑也年老体弱,不久后又生病了,这还是其次,她的儿媳妇不喜欢我的儿女寄宿在她家,有一次竟趁他们爬上阁楼之后,抽掉了梯子。我的女儿被困在阁楼,儿子人小胆大,竟直接从阁楼跳下地面,所幸没有受伤。我听说这件事之后,心疼他们,可怜两个孩童这么小就要为活命四处奔波,寄人篱下!最后我把他们送回大员乡,寄养在你爷爷的堂叔家里。堂叔辈分比你爷爷大,但是两人年龄相仿,从小关系很好,我认为他值得信任。而且堂叔家是普通的农民,文革中被划为中农,没有被批斗的顾虑。

 

堂叔家人善良且热情,答应收留我的儿女。我每月都把单位发给我的粮油拿一部分到表叔家里。偶尔单位发了糖、面包之类的,我心里想着自己的骨肉,便赶紧拿去堂叔家,没有想到要留给自己。形势好转之后,才把儿女接出来上学。他们在南溪跟着你爷爷一起住,你爷爷对他们采取放养的教育方式,我无法认同。当时的工作调动是从乡里调到县里难,但我想从县里调到乡里也并不容易。找学校和教育局的领导都没用。幸而有一个学校领导了解情况,开会的时候拿我举例子,斥责其他人让我家骨肉分离而不施以援手。我终于调到南溪浮山小学,一家得以团聚。初到浮山小学,别人以为我是县里被贬到这里的,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等到我开展教学工作之后,拿出了优秀的成果,得以服人。我在南溪一边上班,一边尽心尽力教导儿女,督促他们读书。


编辑:admin 添加时间:2020/12/12 10: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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