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说，不对调查报告做出判断、结论和建议就无法理解到政策改变的必要性和制定出正确的政策，最后也无法指导变革。我想，《寻乌调查》的描述和土地革命政策的巨大成就便对此结论给出了最有力的否定，因为好的调查报告，其判断、结论和建议都是不必言说便能使读者明了的。在南半县土地斗争中，一首歌谣深入农民和小孩子的人心：“月光光，光灼灼。埃跌哭，你快乐。食也毛

   好事，着也毛好着……穷兄穷弟爱同心，穷姊穷妹爱团结，团结起来当红军，当到红军杀敌人。”毛泽东记录这一歌谣时没有做半句议论，但字里行间能让读者感受到对旧土地制度的声讨和鞭挞，以及农民对实行土地改革、彻底摆脱生活痛苦的渴望。在剖析寻乌城土地制度时，毛泽东对贫农、中农和富农分别进行了分析，客观描述了贫农过着任人剥削的艰辛生活、中农过着自富自强但仍有少数剥削迹象的生活、富农对贫农实行着高利剥削的情况。毛泽东意识到，占人口70%的贫农最具有反抗意识，占人口18.255%的中农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占人口仅4%的富农应该被限制，但《寻乌调查》并未对此进行阐述。不过土地革命政策应该如何，我想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了——依靠贫农、团结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这也是最后确认的土地革命路线（部分）。

   “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对调查结果做判断和下结论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提建议要谨慎严肃、全面考虑，但人不可能脱离“前见”而认知事物——我们提出的任何判断、结论和建议都只能（但很难）接近客观真实、谨慎全面。我想，毛泽东正是睿智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不轻妄做判断、下结论和提建议吧。

   四、调研态度——调查须入木三分、解剖麻雀

   很多人都知道毛泽东“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名言，但很少有人能说出下一句——不做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后一句说的正是调研态度的问题。

   最能体现毛泽东调查态度的便是《寻乌调查》中的这一段：“我们研究城市问题也是和研究农村问题一样，要拼着精力把一个地方研究透彻，然后于研究别个地方，于明了一般情况，便都很容易了。倘若走马看花，如某同志所谓‘到处只问一下子’，那便是一辈子也不能了解问题的深处。”反观我们，不少课程都给予我们调研不同事物和现象的机会，我们表面上涉猎广泛，却每次调查都只停留在其中一个微小方面的表面，交了作业就算完事，缺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很明显，“这种研究方法是显然不对的。”

   说《寻乌调查》是入木三分的典范之作，我有以下两点原因。

   第一，《寻乌调查》虽不严格符合如今标准化的范式，但必要的格式和交代却一字不漏。《寻乌调查》严谨的格式主要体现在完整的写作框架、清晰的场景描述和资料呈现形式。导言开明宗义地交代了《寻乌调查》的调查背景、调查目的、调查对象、调查团队和调查局限性。诚然，这些交代相对于全文来说只是冰山一角，但却能以凝练的语言体现作者对自己所做报告的了然，也使作者形成对报告的总概念，有助于后续理解，增强了报告的可读性。正文部分通过叙述和统计数据，用章、节、条的形式表现主体内容，将寻乌城这一小小“麻雀”解剖成政治区划、交通、商业、旧有土地关系、土地斗争等五大方面，每一方面又下设若干维度，详细地对调查问题一个个说明，以反映问题。比如，为了深入了解寻乌城的商业和手工业的状况，毛泽东没有把视线局限在宏观的层面，而是非常巧妙地“从各种货物去解剖这个城的生活情况和组织内容”，如盐、杂货、油、豆、酒、水货、药材、黄烟、伞、木器、豆腐、理发、裁缝、打铁等。由于进行了深入的

   解剖，毛泽东对寻乌城的商业和手工业的状况了如指掌。当中所呈现出的透彻的特点，在今天浩如烟海的调查中也是不多见的。

   第二，《寻乌调查》启示我们，调查要严谨踏实，走“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腾飞，互联网的发展使得我们可以在几秒钟内搜集和获取不计其数的数据，正所谓“足不出户看天下”。但信息技术的发展真的提高我们的调查能力了吗？我看未必。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可以通过精准的搜索便知晓想了解的方方面面，这对实干者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也削弱了他们对生活的洞察力；数据挖掘技术的进步使得我们可以省去繁琐的调查环节便能获得更精准、更广泛的数据，我们只需在计量软件内输入数据和口令便能揭示多个事物之间的关系，但这也导致了数学在经济学研究中的泛滥，出去用双手干实事的人少了，坐着用模型说空话的人多了，甚至不乏理论与现实不符的研究。不仅如此，互联网的数据鱼龙混杂，数据错误则步步错误。然而在土地革命的年代，信息传递不畅，更别说通过互联网搜集资料了，但《寻乌调查》的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寻乌调查》的一手资料是通过调查会、实地调查、访问调查、号召红军官兵作调查、收集地方史料获得的，毛泽东为此更是“甘当小学生”，恭谨耐劳，在虚心请教郭友梅和范大明两位先生后终于“像小学生发蒙一样开始懂得一点城市商业情况，喜不胜喜”。当然，只有“从群众中来”是不够的，《寻乌调查》还以其细腻深刻的描述为土地革命政策的制定提供了重要参考，做到了“到群众中去”。因此，为求精益求精的调查，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这需要我们事必躬亲，实地规范考量。《寻乌调查》中体现的真诚而细致的调查态度为我们以后开展社会调查研究工作树立了典范。